2025年新年前后，有关江西女子李宜雪被精神病的消息引发国内外舆论广泛关注，也让中国当局利用精神病院迫害人权的黑幕被再次揭开。精神病院在当局的所谓“维稳”中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医疗系统的独立性如何被权力机构侵蚀践踏？
江西女子李宜雪去年12月22日再次被当局强制送入精神病院，引发舆论关切。不过，虽然网络上已有超过10亿流量的关注度，李宜雪至今依然无法回家。
“（被）几十人控制在宾馆……我现在觉得很可怕。他们会不会让我消失啊？”在国际社媒平台X账号 “新闻调查”1月11日转发的一段视频中，李宜雪在直播间呼救。据她透露，目前她被几十个人控制在宾馆内，没有人身自由。父亲想发澄清视频，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另据知名网友“李老师不是你老师”12日发布的视频显示，有直播网民找到李宜雪所在的宾馆，却遭遇看守人员的拦截。李宜雪现场再次高呼官方通报“造假”，多方发生拉扯。
1月11日，江西南昌。有主播找到李宜雪被监视居住的宾馆“唯美宾馆” 李宜雪在宾馆前台前大喊：“通告是假的，我是被他们逼疯的” 现场还有不明人士阻止主播们直播。 pic.twitter.com/c5rqSovjnu
— 李老师不是你老师 (@whyyoutouzhele) January 11, 2025
“为什么会引起全社会的关注呢？从李宜雪的经历中，我想每个人都会想到同一个问题，就是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了李宜雪？”旅美人权律师吴绍平告诉本台，很多的中国老百姓只是因为维权或触怒官方，就被强行送到精神病院，那里已经成为非常黑暗的迫害人权之地。同时，李宜雪揭露的精神病院黑幕也令人发指。
河北涿州女中医师与湖北恩施上访村民被精神病案例
近日，就在全网关注李宜雪事件的同时，更多有关民众被精神病的案例经网络持续曝光出来。中国社媒平台上就传出一段河北涿州女中医师张桂云举报其被精神病的视频, 民间权益组织“民生观察”网站也转发了相关消息。其中，张桂云说，她因和嫂子维权上访，就被当地干部强制送到精神病医院18天。
“2024年5月9日至5月20日，我逐级反映问题到中纪委。反映完问题后，在中纪委大门外，被刁窝镇政府人大副主席陈冲带队，无任何理由把我一名正常执业的中医主治医师送入涿州安康精神病院……无任何理由非法拘禁我18天。”张桂云说，在没有任何诊断的情况下，她被强迫服用精神类药物，甚至被威胁“下胃管”。医院还要求她写下“忏悔书”，承诺不再维权。张桂云的哥嫂等也被迫签声明书，称她参加非法宗教导致偏执型精神障碍，相关内容并被上传到网上。
本台记者就此致电涿州刁窝镇政府及相关单位，电话均无法接通或无人回复。
同时，中国媒体“澎湃新闻”2024年5月也曾报道，湖北恩施村民李和永在4月19日准备和其他6名村民上访的前夜，被村委会、乡派出所、华龙总医院相关负责人送进医院精神科病房，并强迫吃药。他年近八旬的老母亲也被送进精神病房。事件曝光后，恩施市当局宣称成立调查组进行调查，但至今没有后续消息。
流亡美国加州的维权人士界立建在中国时，曾有三度被关进精神病院遭迫害的经验。他告诉本台：“这个(精神病)医院，它是关押中共不喜欢的人的集中营，或者是黑监狱……。它可以把你这个人通过这种药物、医疗手段摧残，甚至垂死；而且出来以后是没有法律支持你维权的，他们也不受理你的案件。因为你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说实话你就是一个社死的。”
《精神卫生法》掩盖人权迫害？
中国政府于2012年出台《精神卫生法》，2013年5月正式实施。该法规定“精神障碍的住院治疗实行自愿原则”，这似乎会终结“被精神病”事件的发生。但很多人权组织报告显示，该法自出台至今，中国在“被精神病”问题上的违法侵权严重程度并没有任何改善，只是在掩盖上更加严密，且能披露出来的被精神病案件数量有所减少。
根据该法规定，疑似精神障碍患者“发生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或者有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的危险的”，“其近亲属、所在单位、当地公安机关”都可采取措施，将其送往医疗机构进行精神障碍诊断。
“中共国的《精神卫生法》赋予权力部门太大的权力，又缺乏监督，那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它的受害者。”吴绍平律师告诉本台，中国《精神卫生法》在制定之初就存在很大漏洞：“这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他们就是要把这个权力抓在自己手中，可以用这种方式去任意精神病一个人。”
吴绍平指出，目前中国最重要的问题是，一旦一个人被认定为精神病后，基本上就没有了司法救济的途径：“从法律上来讲，被认定为精神病的人，就是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人，或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他维护自己的权利就被社会性地剥夺了。”
吴绍平表示，按照中国目前的《精神卫生法》，本人或家属表面上可以提出复诊的请求，但精神病的认定机构基本都是官方的，私人很难拿得到资质许可，即使拿到也都是和官方有关系的：“哪怕你提出复诊的请求，你能否拿到一个真正客观的结果？很难的。”
吴绍平还说，即使有所谓的司法救济途径，但在中国公权力高度集中的状况下，当事人也无法期望求得司法公正。他举例说，这次李宜雪以“医疗损害责任纠纷”为由起诉江西省精神病院，但在案件被审理前，她就又被强制精神病了：“它就是一个社会的黑洞……是比监狱更可怕的地方。它基本上可以抛开一切的法律不用管，而且也没有任何的法律可以监督到精神病院里的情况。”
精神病院与公安相互配合“维稳”
中国的精神病院为何如此“配合”公安等权力部门？吴绍平分析说，这些精神病院的财政大多来源于政府拨款，其中的医生本身很多都属于事业单位人员，是公权力的组成部分，当然不可能与公安等政府权力部门对抗。此外，他们还有利益关系：“每收一个病人, (精神病院)都可以增加一个财政拨付的款项。实际上，它还变成某种利益链的问题。”
界立建也告诉本台, 中国各地精神病院透过关押当局“不喜欢的人”来协助政治维稳；同时，有效压制这些敏感人士也成了官员们的“政绩”。
专家：中国系统使用精神病院迫害人权 始于镇压法轮功
旅美时评人士、具有医学背景并在人权领域做过相关研究的横河告诉本台，用精神病院系统迫害人权的做法来自前苏联，但在毛泽东时代，中国当局为打压“阶级敌人”，很少承认对方有精神病：“因为按照国际标准，你如果说他是精神病的话，就不能把他关到牢里去了。”
横河指出，中国当局真正系统使用精神病院迫害人权是从1999年迫害法轮功开始：“当时有很多录音留下来的，就说当时都是公安送去的，不接不行，而且必须公安才能把他们接出去。所以这是一个任务，必须完成的。包括医院的精神病院和精神科，有80%以上是关押了法轮功学员的。”
美国民间人权机构“追查迫害法轮功国际组织”负责人汪志远告诉本台，从1999年7月到2003年底，仅他们调查到的就有中国全国上百所精神病院关押、迫害过法轮功学员，至少有上千名精神正常的学员被关入精神病院及戒毒所，并遭受精神药物及电击等方式折磨。在当时已知姓名被以各种方式迫害致死的961名法轮功学员中，至少15人是因注射精神类药物致死。
被精神病案例层出不穷 中国当局阻止国际社会调查
另据世界精神病学协会2004年发布的信息，该协会在一段时间内曾收到300多起针对中国法轮功修炼者被政治性滥用精神病学的投诉。于是，第十二届世界精神病学大会授权该协会执委会派出一个考察团前往中国，探讨这一问题。中国卫生部副部长和中国精神病学会接受了这项计划，考察团商定于同年4月4日赴华实地考察。但就在出发前几周，工作组主席收到了中国精神医学会会长的一封信，更改了商定的考察职责范围。世界精神病学协会只好暂停考察计划，以免成为北京的宣传工具。
汪志远说：“从现在种种资料看，全国所有的精神病院都参与了迫害法轮功。而且后来，这个精神病院不但迫害法轮功，而且还扩散到社会上。”
过去10多年中，中国曾发生多起引发国内外舆论关注的“被精神病”事件，最著名的有被称为中国版《飞跃疯人院》的武钢集团职工徐武。他因维权打官司，被当局强行关进精神病院4年多，2011成功逃出后，又被武汉公安跨省抓回，并再度投入精神病院。目前，他仍被拘禁在家。
上海早期民运人士乔忠令曾被消失多年，外界没有他的消息。直到2013年，一名逃出中国的精神科医生披露，乔忠令一直被当局关在上海第一精神卫生中心，并被强制使用大剂量药物。而且，没有公安的同意，他不仅出不去，甚至连药量都不能减。
此外，2009年5月，因自卫而杀死当地官员的湖北女服务员邓玉娇，以及2018年7月，因表达对习近平的不满而对其画像泼墨的湖南女孩董瑶琼都曾被精神病。其中，董瑶琼在2021年第三度被关入精神病院后，至今没有消息。
安康医院与“未经警方同意不得收治正常人”
2010年，中国公安部在湖北武汉召开了“全国安康医院工作会议”。横河指出，这是中国当局扩大使用精神病院作为维稳手段的一个标志性事件，主要因为当时这方面的需求很大：“所谓安康工作会议就是指的精神病院这部分。但它是公安厅开的，各个省公安厅开的医院叫安康医院。”
根据中国官媒报道，当时的会议中，公安部要求各省至少建立一所安康医院，加强对精神病人监管。横河说：“这个就是百分之百的人权迫害了，因为你是公安系统的，你内部要开精神病院干什么？这就是在系统上已经非常明确了。”
据官方统计，从1998年初至2010年5月，全国安康医院累计收治“肇事肇祸”精神病人4万余人次，其中严重“肇事肇祸”的占30%。据报道，武汉会议还提出，今后有条件的安康医院可以围绕“事前干预、事中处置、事后收治、后续照管”开展工作，切实防止精神病人“肇事肇祸”行为发生。
当时，中国官媒还报道了会议中提出的另一项要求，即“没有公安机关办案部门的审核同意，对不是精神病患者的人员一律不得接收。”横河说：“当时马上反应很强烈，人们就说: 原来正常人是可以关进去，只要公安部门送就可以了。” 他说，这充分表明精神病院已经成为当局系统性迫害人权的工具。
故意留下法律漏洞？ 专家：维稳需要
2013年底，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废止劳动教养法律规定的决定，精神病院在当局维稳系统中的作用更加凸显。横河分析：“它跟劳教差不多，不需要经过鉴定、诊断。医院医生就说，只要是公安部门送进来的，按照法律规定他必须收。医生是不能做诊断的，只要公安部门送进来的就已经给你诊断好了，你必须按规定来治。”
国际人权组织“保护卫士”（Safeguard Defenders）2022年发表研究报告披露，中国当局长年设立“安康系统”精神病院，滥用精神病治疗来打压异己。报告说，在中国持续的政治滥用精神病治疗，这种做法被称为“安康”。报告列举了从2015年至2021年的7年间，中国各地109家精神病院关押的99名政治犯案例，其中有人被反复关押，合计144次；被关押最长的达10年以上。而这些数字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报告指出，在中国三分之二的安康案件中，受害者没有获得法律规定的精神病诊断和鉴定，表明医院与警方勾结。被关押期间，他们遭到虐打、电击、强迫注射药物、与外界隔离等身心虐待。“保护卫士”要求中国当局立即释放被精神病民众，并呼吁国际社会向北京施压。
面对国内外的高度关注，中国的被精神病状况未来能否有所改善？横河认为这不可能 ，因为出于维稳的需要，当局必须要有一个不经过法律程序的简单关押方法：“其中精神病院占到一个很大部分，因为它有设备、有机构和人员，又有法律依据。”
横河指出，中国当局在《精神卫生法》的立法中故意留下司法漏洞，就是为了能够使用它。
责编：何平；网编：瑞哲